■本期执行：周湖健赖小玲实习生黄彬怡

一百多年前的泉州古城是什么样子的？它的规划布局和现在相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为什么泉州会被称为“泉水之城”？在西方传教士的眼里，当时泉州的社会、经济、文化，又有什么独特之处？日前，随着由泉州本土译者周若蘅翻译的泉州历史文化中心丛书《泉水之城》（安妮·迪肯著）的出版，不少泉州人终于得以跨越语言文字的障碍，穿越历史的迷雾，更深入地了解和认识这片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本期《最闽南》，记者翻阅了《泉水之城》并采访了译者及热心读者，对西方传教士眼中的“泉水之城”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市井街道好“闹热”

街道，是城市的肌肤，也是外来者了解一个城市最直观的方式。正是因为此，在安妮·迪肯的《泉水之城》中，谈及当年泉州城市风貌的时候，首先从街道讲起。

“如何向那些从未见过中国城市的人做描述呢？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尽管安妮·迪肯以貌似谦虚的口气开篇，在接下来的详细描写和介绍中，却是惟妙惟肖、细致入微。

在这位西方传教士的眼中，当时泉州的街道空间十分狭小。“街道的宽度比我们的人行道还窄。夏天时，大张的草席撑在竹竿上，伸展在一个个屋顶之间以挡住烈日。有了令人舒服的阴凉，但空气也更加闷热。”

当时，泉州的街道不仅空间狭小，而且还显得十分吵闹、杂乱。——当然，这是安妮·迪肯的观点。“这里没有人知道交通工具，穿着草履的挑夫们在参差不齐的旗帜下穿行而过。噪音极多，但不是我们那种街道噪音，听到的实际是讲话的喧闹声，讨价声音占最大比重。我们看起来觉得像在吵架打仗，其实仅仅只是相当友善地讨论松糕的价格……”

尤其是书中有一段是对街道上轿子的生动描写，读起来“市井味”十足，令人忍俊不禁。“街道上的轿子比行人和搬工更有通行优先权，但也必须一次让道给神像巡游队伍。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屏住呼吸，真觉得轿子就要撞倒街上一半的人了，有些老人勉强躲过了严重的碰撞。下一刻则眼看着快要撞到一个突出的货摊时，我们都呆住了，但轿夫们完全不担心后果，继续小跑，嘴里一直喊着‘来啊，来——来——来’，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啥也没发生。我们记得只有一次是轿子猛地撞倒了个过路的……”

商铺摊子齐“斗阵”

而当谈起泉州的商铺，安妮·迪肯的描述更加细致，而且十分接地气。当读起她的文字时，似乎已经嗅到了这其中独属于泉州的“闽南古早味”。

当时，街上两边的店铺饶有趣味，也许称之为小摊子更合适。每天早上当门板被打开卸下后，往外放支架搁上板子，就把货物展示面积扩大了好多，然后还得保证厚重的木质招牌不能被遮住，这些严重侵占本来就狭小的街道。

有个有意思的细节，没能逃过安妮·迪肯的眼睛，这或许是泉州商铺独有的特色之一了：有些街上全是卖同一种东西的店。在进城的小街上一间一间的，全是在卖毛笔(注:指义全街、竂仔街一带)，一簇狼毫或者兔毫固定在竹子管的一头，就是中国毛笔了。泉州是文化城市，毛笔也就非常多。这儿的花巷，每个店都在卖女人戴的金银丝织物和人造丝绢花头饰。另有一条街专门卖男鞋。鞋子和那种到处可见的有红顶结的小圆帽(瓜皮帽)是泉州的两大外销特产。再过去稍远一点，街道比较宽了，有陶瓷店。店里的货物满得都堆大街上了，不过还是给路人留了通道。那些碗啊茶杯的还是受保护的……街上还有布庄、丝绸店、米铺、藤篮店、纸店及灯笼店。在灯笼店里，你可以看到工匠把纸张糊上花灯骨架，灯笼上面画着将要挂到寺庙里的各色神祇像。水果摊上香蕉是一年四季都有，大个柚子、杨梅、龙眼、荔枝、桃子(总是不怎么熟，但我们发现是在教堂里能让婴孩安静下来的特产)、甘蔗枝、小油柑、柑橘、李子和柿子，还有其他知道和不知道的水果都会应季上市。

古早味路边摊，时至今日，夜幕下的泉州依然随处可见。不少泉州人或许吃过，甚至还有人津津乐道，捧出了一家家的网红店。然而，放在一百多年前，安妮·迪肯对此直皱眉。“噢！油炸锅就在小吃店旁边的马路上,看起来极脏的油炸吱吱作响，又吵又臭。大热天的，从大锅里飘出的热沸油气真是让每个路过的人难以忘记。还有就是鱼摊，深海来的怪物对你龇咧着嘴。一篮篮堆满的虾和蠕动的蟹，白色的墨鱼流着墨汁，细长灰色的带鱼扭曲着超过鱼筐垂到了地上。知名的和不知名的鱼，或大或小都在这里露天出售。天气冷时，肉店和鱼店还稍微好些，但炎热的天气会把它们变得令人不安……”

房屋风水堪称奇

如果说一百多年前，安妮·迪肯通过与自己长期所处的西方世界的生活经验相比，对泉州街道和商铺的印象，还仅是觉得不可思议的话，那么，在房屋建筑上，当时泉州人十分讲究风水格局和其相关的故事，则更是令她大开眼界了。

书中，安妮·迪肯几乎是以猎奇的方式记录了这么一件事情：城内都是平房，但也是有例外。民间认为高出一般高度的房屋会破坏风水格局。不过至少有一次，出现了两层的楼房。关于这事真是太有教育性了:一个去过国外的泉州人，挣到了钱也见识了别人的生活方式，有点儿摆脱了故乡风俗的约束。发财后，中国游子回乡了。回到泉州后，他急欲盖个好房子，很不理智地决定藐视神灵，盖个两层的楼房。房子建成了，装饰着大量精美的木雕和石膏，看上去真的很好。这种对风俗惯例的无视没有惹恼神灵却激怒了泉州人，他们没有推翻楼房，而是通过挑动一个连续的官司诉讼掏空了他的钱袋。房子落成了，这可怜的人也身无分文了，只能找房客把房子租出去。我们的医疗教士租到了这个房子，二楼凉快的开放式的走廊一直是教士们的最爱。

百年巨著今回望

《泉水之城》是由泉州历史文化中心组织翻译出版的《泉城》合集的图书之一，另外两本分别是《刺桐双塔》《中国传奇》。不久前，“泉州百年回望·中西文化碰撞与交流”分享会上，众多本土专家、读者汇聚一堂，共同探讨这三本书的翻译历程及其价值所在，不少读者的评论，不仅观点独到，而且十分精彩。

当日现场，福建医院院史图书馆主任黄方在采访中告诉记者。事实上，10多年前，他就知道本次出版的《泉城》系列——《泉水之城》《刺桐双塔》《中国传奇》这三本书，并加以研究。“这三本原著最早的是年出版的《TheCityofSprings》，作者A.N.Duncan（安妮·迪肯），第二本年出版的《ChinaLegendandStory》,作者C.CampbellBrown（坎贝尔·布朗）；第三本年《TheTwinPagodasofZayton》，作者古斯塔夫·艾克。前两本为英国长老会传教士写的，后一本为德国汉学家写的。《泉水之城》和《中国传奇》这两本书均有医院的医疗活动。尤其是后一本，还描写记录泉州东西塔的精美佛像石雕正合我意，不仅如此，艾克还是考古、建筑、中国诗书画金石无所不通的专家和中国明代黄花梨家具收藏家，更是中国明代家具著书立说的开山鼻祖。”黄方说。

“第一本作者现音译为“安妮·迪肯”是非常标准的，可是这反而让人对作者觉得非常陌生，因为当时来华（泉州）的英美传教士都取一个非常有中国文化内涵的中文名字，而不是英文名字的音译，作为泉州人，认识他们的是其中文名字。安妮·迪肯年来泉州，待了40年，取了非常好听的中文名字“陈安理”，她是近代泉州西学东渐的第二人，年始任泉州培英女校第三任校长至年，年回英国，在泉州工作生活40年，泉州人特别是培英女校尊称她为“陈姑娘”。第二本书《中国传奇故事》作者也一样，其英文名字没几个人认识，可他是培元中学的创办人，中文名字叫“文高能”，他也是年来泉州，在泉州传教20多年。据黄方介绍，文高能（坎贝尔·布朗）此后在泉州期间又撰写并在英国出版了两本有关其在泉州传教工作及生活的英文著作，一本叫《ChildrensofCHINA》，一本叫《AChineseofSt.Francis,TheLifeofbrotherMao》。黄方介绍文高能还主持西教堂的修建。“这位和我有同样喜好的德国学者年来中国的首站是在厦大任教，年应邀来泉州考古，后在清华大学和辅仁大学任教，年在辅仁大学迎娶了小他30岁的美女学生曾佑和。艾克收藏50多件明代黄花梨家具，有几件是从泉州购买的，年艾克夫妇应邀到美国夏威夷大学任教，把自己收藏的黄花梨家具委托英国和德国驻华使馆代管。新中国成立后，英德使馆撤离，委托德国使馆保管的家具丢失，而寄英使馆的家具最后物归原主。年其夫人曾先生把珍藏50多年的7件明代黄花梨家具从美国家中运回中国，捐赠给恭王府博物馆。按现在市值这七件价格数亿元，而他年著录的中国家具的开山巨著《中国花梨家具图考》原版书在年美国佳士得拍卖会拍卖2.5万美元。年艾克还拍摄了一张泉州古城墙和牌坊的照片，而这张照片年由我院最后一位英国院长兰大弼从英国带回泉州赠送南建筑博物馆，这张照片极其珍贵，是目前唯一反映泉州古城和牌坊风貌的老照片。”黄方讲述道，每次给新员工讲院史都要着重介绍。

著名本土文化人士王景贤在读完《泉水之城》亦颇有感慨：“我从中读到了近百年前泉州的城市风貌和彼时先民们的生活与精神样貌（之一端）。也读到了半封建半殖民地背景下泉州的落后与不堪（那是中国与泉州最贫弱的时期）。还有西方人深入骨髓的傲慢与偏见（书中比比皆是）。掩卷之余，抚今追昔，感慨万千。为了家乡和先民曾经的苦难和屈辱感伤落泪，更为今天的浴火重生感到振奋与骄傲。我想象，若是《泉水之城》的作者能够再生并重访这座曾被她用哀怜且鄙夷的目光俯视过的城市，她的脸上会显现什么样的表情？我想，无论别人如何看、怎么说，我都会深爱自己的家乡。爱它的过去，更爱它的现在，也寄爱于它的未来！读一读，想一想，很有必要。”

《泉水之城》评论精粹

1.网友猫儿爱吃鱼：这套书很有历史文化价值。里面讲了很多关于一百多年前发生在泉州的故事，当读起来的时候，难免会回忆起那时候的泉州，想起咱们祖先之前的生活场景，会感受到来自灵魂的震撼。

2.网友泉州：书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读起来会让人津津乐道。更难能可贵的是，三位外国人不远千里，来到泉州，并在这里居住了多年时间，试图记录下当时的泉州，这种精神还是难能可贵的。

3.读者辛若峰：作为一名本土文化研究的爱好者，能够看到一百多年前写咱们泉州的著作被翻译出版，实属荣幸！三本书的译者都很用心，翻译得非常地道，让我们能够跨越语言的障碍，了解百年前的泉州。

4.网友古味泉州：拿到这本书之后，我基本是手不释卷地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里面的故事有些听起来十分离奇，极具有传奇色彩。与此同时，我也在这套书中了解到了一百多年前泉州的另一副面孔。

5.网友泉州最精彩：读完书后，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西方传教士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确实对一百多年前的泉州有不少误解。譬如，我们为之骄傲的木偶雕刻非遗技艺，由于和他们所信奉的基督教教义相悖，在他们看来不仅不能理解，反倒还进行斥责。我认为，读这三本书的时候，还应在充分认识中西文化差异的基础上进行阅读，才不会造成误解。

6.网友转究大灰狼：《泉水之城》展现了一百多年前泉州的“清明上河图”！真是太精彩了。

7.网友雅莉嗨：哈哈，想不到那时候的泉州还有轿子啊！怪不得，当时满街都是汽车的外国人看到了会觉得匪夷所思。

8.网友最bang泉州人：我认为，书中所记载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史实，更多的应该是一些民间的神话传说。但通过阅读这些传说，能够从另一方面了解当时泉州的民间风俗、宗教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