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缘起（1）

从记事起，阿舟就知道自己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生母是薛太后，嫡亲兄长是当今圣上。阿舟出生时母后已经四十岁，老蚌生珠，尤为少见。于是取名为琛，意为珍宝。又因为阿舟是幺女，所以一直都是被捧在手掌心长大的。

听母后说，怀上阿舟的时候父皇带着她乘船游江南，结果就在船上破了羊水产下个女婴。薛太后生下这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宝贝得不行，于是给宝贝女儿小名唤作阿舟。父皇也是在阿舟刚满月就册封为长公主，风光无限。虽然阿舟还不到两岁时父皇就去世了，好在新皇是嫡亲的皇兄，依然对她千娇百宠。

在偌大的皇宫内，小阿舟可以肆意的横行霸道。今儿打碎了吐蕃进贡的琉璃盏，明儿泼某嫔妃一脸茶水，跟在阿舟身后擦屁股的宫女太监们还的捏着鼻子拍着掌夸长公主真是活泼可爱。就算捅了天大的篓子，只消阿舟在太后面前撒个娇也就摆平了。

面对这么个娇蛮爱惹事的女儿，薛太后也舍不得说半句重话，只盼以后谁家好儿郎能降得住这个混世魔王。

一语成谶，十二岁的阿舟就遇到了傅羽。

那年中秋晚宴，有品级的大臣们携带家眷进宫赴宴。月圆似玉盘，皇宫内张灯结彩，觥筹交错。阿舟不喜欢吵闹的的宴会，偷偷跑了出来。看到御花园已经有不少官家小姐和公子在吃着点心，聊着客套，觉得甚是无趣。

小阿舟眼珠子转了一圈，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粉雕玉琢，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当即就起了戏弄的心思。趁着宫女太监不注意，十二岁的阿舟连哄带骗的把糯米团子牵走了。

走到御花园外面已经算是人烟稀少，小糯米团子开始软趴趴地表示自己要回去找娘亲了，死活不愿意再挪一步。

“你不听话我就把你扔在这儿，让大灰狼吃了你！”阿舟故意做出凶相吓唬这个女娃娃。

糯米团子哪被这样吓过，乌亮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眼泪就掉下来了。小胖手笨拙的擦着腮帮子的眼泪大声哭道：“我要回家，我要娘亲！”

“不许哭，再哭把你扔池塘里。”阿舟从小霸道惯了，哪里会哄小孩子。一连番的恐吓，糯米团子哭的更凶了。

“她是礼部侍郎冯大人的嫡女，你这样欺负人家不怕被治罪吗？”阿舟正手足无措时，一个十几岁的白衣少年郎从假山后走出来朗声道。

小糯米团子闻声小短腿扑腾几下就跑去抱住那少年的腿喊着“羽哥哥”。

阿舟从小就住在宫中，见到的外男除了自己皇兄就是太监。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同龄的少年郎，还长的如此精致，腾地一下脸就红了。

傅羽擦干小女娃的眼泪，见阿舟不说话又问：“你是哪家的小姐，怎的这样顽劣？”阿舟图省事没有穿繁琐的长公主服，听到自己被认成了普通官家小姐，又从未被这样评价，当即就怒了。

“不长眼睛的东西，竟然敢这么说本宫！”阿舟学着宫里嫔妃的模样抬起下巴睥睨着傅羽，“听好了，本宫是长公主，我母后是太后娘娘！还不下跪谢罪。”阿舟说完后得意洋洋的看着傅羽的表情变化，往常有人听到她的名号早就脸色大变跪下告罪了。

傅羽听到后神情不改，甚至嘴角扬起一丝戏谑：“传闻宫里有位长公主嚣张跋扈，顽劣不堪，今儿看来倒是真的。”说完傅羽牵着小糯米团子就要走。阿舟头一回碰钉子急的直跺脚，扯住傅羽的袖子嚷道：“不许走，你是哪家的？我要让我皇兄诛你九族！”

“长公主还是放过我吧，要是被你皇兄看见，会不会诛我九族不知道，看到长公主和外男拉拉扯扯就不好了，万一直接赐婚……”傅羽轻声在阿舟耳边说道。

“啊啊啊啊，你无耻，我才不要嫁给你！”阿舟被这番话臊的满脸通红，双手捂住耳朵不想接着听下去，脑子像乱的跟浆糊一般。而那少年却被阿舟害臊的样子逗乐了，发出低低的笑声。

再次抬头时，白衣少年郎已经离开了，只余温柔的月光照亮着四周。阿舟站在那里许久，丝丝凉爽的夜风慢慢吹去了脸颊的燥热，可躁动的心却久久不平。直到贴身宫女找到阿舟，才把她带回宴会。

诸大臣敬酒时阿舟看到了大理寺少卿傅大人旁坐着的那个白衣少年郎。后来得知他全名傅羽，暂时无字，已年满十五。他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三岁千识字，五岁诵唐诗且不说。十二岁便中了秀才，有人说不需及冠，傅羽便可考得两榜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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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舟从此心里装满了这位偶然邂逅的公子。

中秋夜宴后，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惊讶的发现，小霸王长公主竟然开始变乖巧了。比如说被礼仪嬷嬷训了竟不还嘴了，打骂太监宫女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令人惊讶的是，长公主不再整天风风火火像个街头恶霸，竟开始向端庄典范宜佳郡主靠拢。一席浅色绣裙配上环佩叮当，长公主说话走路都越发像个大家闺秀。

上到太后嫔妃，下到的太监宫女都纷纷揣测起这股妖风究竟要刮向那个方向，莫非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众说纷纭，褒贬不一。薛太后头一个坐不住，赶紧把宝贝女儿宫里的人都叫过来问话。听到宫人们说阿舟经常打听大理寺少卿傅大人的嫡子，太后当即了然。

身为风波的中心，阿舟正在房间里看诗经，听说傅羽文采卓越，尤其擅长作诗，自己可不能差太多才是。

“太后娘娘驾到！”一身尖锐的通报拉回了阿舟的神智，还没来得及起身引接就看到亲娘火急火燎的走进来说：“本以为是菩萨显灵，让哀家这么顽劣的女儿竟开窍了。没想到是月老牵线，让小丫头动了春心！”

“母后，你说什么啊，女儿还小呐。”阿舟手足无措的回答让太后更是深信不疑。她是指轻点了下小丫头的鼻头嗔道：“也不小了，我的阿舟一转眼十二岁了，正好可以相看着，等及笄就能嫁出去。我都听说了，对方只是个四品文官的儿子，配我的阿舟的话……”

“母后你不许嫌弃他！没准他以后要考状元的！”没等太后说完，阿舟急的扯住太后的袖子争道。

“哟哟哟，还没嫁过心就飞过去了。好了，母后心里有数，光听别人三言两语你怎么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你恐怕只是在中秋宴上见过他一次吧。”太后说完后慢悠悠的端起一杯茶，用白玉瓷盖轻轻撇去浮沫，微抿了一口。

“那能怎么办，母后给女儿想个办法吧，求您了～”撒娇耍诨是阿舟的拿手戏，没一会太后就败下阵了。

“好好好，正巧你九皇侄原来的伴读病了，我跟你皇兄提一下，把傅家公子召进宫接替伴读的位置吧。”

太后果真一言九鼎。

不日，傅家接到圣旨，称其嫡子文采出众，品貌皆优特召入宫为九皇子伴读。不知内情的傅家谢天谢地的把儿子送进了小阿舟的手掌心。

傅羽在进宫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与长公主“偶遇”了三十一次，捡到荷包手帕情诗装满了一个书框。如若他不捡，长公主就会想各种办法塞进他的笔筒和书画里。整个皇宫也都知道了小霸王看上了傅家公子。那时的宫女太监们看他的眼神都是挤眉弄眼，暧昧不清的。

最无奈的是，众人不再记得他“神童”“才子”的称号，都转而叫他“长公主未来驸马”，纵使读书人的涵养再高，每每傅羽听到这些还是会忍不住捏断手中的笔杆。

傅羽终于受不了现在的处境，在长公主与他御花园又一次“偶遇”中拦住了她。秋风送爽，各色菊花开的正艳。倒是个适合才子佳人幽会的好地方。

“长公主这些日子可玩够了？若是因为那日中秋宴上得罪了长公主，傅某在这里郑重向长公主赔罪，望长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傅羽双手作揖向阿舟行了个礼。

“我，我不是戏弄你，我是因为……”阿舟涨红了脸。

“如若真如宫人们嚼舌根说的那般那就请长公主三思，傅某才疏学浅，人微言轻，万万配不上长公主的尊荣。”没等阿舟表明心迹，傅羽先一瓢冷水泼了过去。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阿舟一听便笑嘻嘻的扯了扯傅羽的袖子说道，傅羽不动声色的挪了下身形，心里感叹长公主心思竟然单纯如斯。

“在下，一向偏向于温柔贤惠的女子，长公主举止过于活泼，恐怕……”既然暗示听不懂，那就只能强硬要求了。

“嗯嗯，我都听说了，男子大都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等我及笄，一定能达到你说的那样。”

傅羽：“……”

往后两年，长公主成了傅羽的小尾巴，傅羽却一直保持着彬彬有礼，不冷不热的态度。纵使傅家人得知真相后想把儿子救出来，无奈长公主是太后的心头宝，只好默默接受着自己儿子以后要娶长公主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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