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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CanadianAnimalLiteratureinEnglish)宛如一个五彩斑斓、生生不息的动物百科王国,相关作品以精确的科学观察和纪实手法,描写以灰狼和狐狸等为代表的犬科动物、以美洲狮和美洲豹等为代表的猫科动物、以北极熊和黑熊为代表的熊科动物、以杓鹬和麻雀等为代表的鸟类动物以及其他属类的不同动物。同时或深或浅地旁涉生态环境、经济贸易、殖民历史、民族生成、宗教神话等不同领域,构建出一个充满生机、具有野性、富有诗意的世界。在加拿大写实动物文学中,关于丛林灰狼(或荒野郊狼)的叙事较为丰富独特,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以及影响力与辨识度,代表文本主要有欧内斯特·西顿(ErnestThompsonSeton)的《我所知道的野生动物》、查尔斯·罗伯茨(CharlesG.D.Roberts)的《荒野的同族》、法利·莫厄特(FarleyMowat)的《永远不要喊狼》(又译《与狼共度》)、希拉·博恩福德(SheilaBurnford)的《难以置信的旅行》等。其中西顿与罗伯茨声名远播,被誉为加拿大英语动物文学的双子星。作为一个具有别样魅力和内涵的文学类别,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不仅凸显出写实动物文学的艺术魅力、社会价值、思想内涵和文化意义,而且展现出从动物猎杀到动物保护、从边缘文学到主流文学、从生态转向到动物转向、从人类中心主义到人类主体意识的理念转变。
优美写实的文字符合文学审美
作为文学的重要类型和体裁之一,写实动物文学具有其他文学类型和体裁所共有的审美性特征,包括故事跌宕起伏、形象栩栩如生、情节冲突紧张、语言优美流畅等,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作品亦如此。不同之处在于,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所描写的对象,是大自然中真实存在的动物,而非作为隐喻的动物或寓言中的动物;其所叙述的故事,多取材于动物自身的经历,而非作家纯粹的个人想象;所描写的内容,是基于动物习性的科学展示,而非动物间的对话或动物的内心世界。作为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的奠基人和代表,西顿通过比喻、拟人等充满柔情与温情的手法,使大自然和动物充满了灵性与诗意。在《迪普的冒险》中,西顿以比喻手法生动逼真地描述了老鼠迪普美丽别致的外貌,将其昂扬抖擞的精气神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即迪普)身上披挂着明亮的黄色斗篷,前脚戴了一副白手套,后脚又像是穿了一双白色的拖鞋,而且前胸又穿了一件白色的马夹,还长着一双跟羚羊一样的湿润大眼睛,长长的尾巴上带有条纹,尾巴尖部还有一串白穗子,就像印着一面白旗一样。”(《西顿动物小说全集》上卷,南方出版社年版)在《破耳兔的一家》中,动物的交流巧妙而有灵性:兔子们通过敲击地面发射“通信密码”(thesignalcode)来互相传递信号,破耳兔学习捕猎的过程是“最新研究成果”(thelateststudy)、“是真正的研究生课程”(itwasreallyapost-graduatecourse)。
无独有偶,罗伯茨在《流浪的国王》一书中写道,“光秃裸露的白色山峰连绵不断,向东蜿蜒而去,依次横越过一个巨大的低洼盆地,一些低矮的小山丘,一片昏暗的黑色森林,还有一条弯弯曲曲流向远方的蓝灰色带状河流。铺天盖地、层层叠叠的乳白色浓雾漂浮在树顶。浓雾的边缘与破晓前的第一缕空气突然交融在一起,从而变得超乎想象地透明。……此时,孤零零的白脸山顶峰已经迎来了黎明,参差不齐的冠状山顶上顿时放射出火焰般的红光。然后,整个山顶沐浴在一股涌动的淡玫瑰红色和搏动着的金黄色阳光中。……一个修长有力的黄褐色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洞穴里走出来,阳光般耀眼”(《流浪的国王》,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年版)。这段描写展现了在风景秀丽的森林中,美洲狮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生活的场景。在景色描写和空间叙事中,罗伯茨不仅通过流畅优美的描写展示了自己的语言功底和对景观的审美情思,而且彰显出了他的思想诉求,包括让动物可以享有符合其本性的自由、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以及人类应具有人道主义精神等。
生动准确的描述有助开展科普
一般说来,关于动物本身的知识科普和关于动物与自然的生态介绍,是写实动物小说的基本品性和核心特质;关于动物性而非人性的科学叙事,是写实动物文学的重要特点和文类表征。对写实动物文学而言,故事冲突的戏剧性、动物形象的立体性、故事想象的丰富性、叙述文笔的优美性,是文风单一、语言平实的科普性文章无法替代的。因此,通过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的故事阅读和知识研究,可以更好地了解、把握和分析动物的特征习性、种类特点和群体关系等,反思动物与动物、动物与人类、动物与自然、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固有关系。在《荒地野狼比利》中,西顿以实地观察和科学研究为基础,对北美大灰狼猎食的声音进行了细致而深入的描写:“狼在捕猎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可以分为三种。一是拉长的低声嗥叫,那是在召集伙伴,表示它发现了强壮的猎物,需要同伴的帮忙;二是响亮而饱满的嗥叫,是狼群在激烈地追赶猎物;第三种是尖声的吠叫伴随着短促的低吼,那是在告诉你:猎物已遭厄运。三种声音连起来,就是狼捕食的整个过程。”
在《北极的召唤》中,罗伯茨绘声绘色地描写了雄海象与北极熊的搏斗,将大量的动物科普知识融入其中,使之在成为极富叙事性的科学介绍的同时,又具有审美趣味性方面的价值:“一个浑身满是骇人斑点的棕灰色庞然大物——一只巨大的雄海象正浮出水面。雄海象长着一张丑得吓人的脸和一对又长又尖的獠牙,好像狞笑一般,正拍打着巨大的鳍,朝熊妈妈追过来。……它用强有力的前掌和锋利的爪子,一下接一下狠狠地攻击对手。可是巨大的雄海象皮糙肉厚,虽然挨了数掌后血迹斑斑,却未受到重创。此时,雄海象也红了眼,愤怒无比,瞪着小眼睛,拍打着鳍发起攻击。”(《捕虫草的囚犯》,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年版)此类科普介绍使小说极具真实性、纪实性和现场感。
推动重视和保护动物
写实动物文学还具有文化学上的征候性价值。就加拿大文学史而言,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使写实动物第一次真正成为文学世界中的核心主角,从人类生活中的配角变为大自然中的主角和主宰,使写实动物文学以实体方式而非隐喻方式进入文学王国,实现了文学书写范围的极大拓展和文学类别的实验性革新。当代美国学者博里亚·萨克斯(BoriaSax)的《神话动物园:神话、传说与文学中的动物》认为,作为一种比较典型的文学征候,生态、历史和文化传统不仅牢固地把动物与其自身所处的自然环境相连,也将它们与人之为人的千年实践和文化价值相连。这揭示出生态环境内在依存中物质与精神的两面性。在萨克斯看来,即便人类遗传特征永世延续,如果没有其他生物,“人性”也将不复存在。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既使人类以同情怜悯或敬重钦佩的心情,了解动物的生活习性与命运选择;又使人类重新反思动物与人类、动物与自然、人类与自然的多重关系,反思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和人类中心主义理念,进而重塑人道主义情怀和博爱、自尊、自强的意识。
西顿在《〈我所知道的野生动物〉原版序言》中写道:“我们和动物同属于一个家族。人类所具有的东西动物不会一点没有,动物所具有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也为人类所分享。既然动物都是有七情六欲的生灵,只是同我们相比在程度上有所差别而已,因此,它们理所当然地应该拥有它们自己的权力。这一事实,白人世界刚刚开始认识到,但是早在两千多年前佛教徒就已经在强调。”由此,作为一种比较典型的文学征候,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充分发挥文学作为公共话语的介入功能和言说功能,与动物保护组织、政府立法机关、新闻宣传机构等一起推动了动物保护法和动物法案等现代法规在加拿大的诞生,进而推动了加拿大国民自我意识的重塑和民族整体素质的规训。
具有思想史上的哲理性价值
从文学思想史的角度来看,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以纪实、科考与虚构兼容的多元方式,结合社会政治、殖民历史、经济贸易等文化背景,形象展示了人类与动物、人类与自然、人类与生态之间的多元关系。通过科普化介绍和艺术性描写,使人意识到动物与人类的共性与差异,将人类与动物平等对待或区分开来,进而建构出人类的自我身份与自我形象。正如萨克斯所言:“完人本不存在,而动物也有其‘人性’的一面。我们在动物身上发现自我认同与自我否定的一面。通过它们,人类得以建构集体的、宗教的以及个人的身份。……在人类文化遗产中,各类象征符号与故事里无所不在的动物意象证明了这一划分过程。我们通过巫术、比喻、想象与动物相融,人类会长出尖牙,拥有羽翼,变成神祇、圣徒、骗子、魔鬼、小丑、同伴、爱人,等等。”与此同时,人类中心主义理念在写实动物文学中,表现得比较淡漠薄弱,体现得比较模糊浅淡,而人类的自我反思和泛性意识在写实动物文学中,则表现得比较强烈浓厚,体现得比较真切深刻。由此,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平等意识、共情思想、普遍主义理念,得到频繁的提倡和初步的建构。虽然写实动物文学是作家在科学观察和田野调查基础上,充分发挥文学灵感和想象力撰写的虚构故事或非纪实故事,但人类主体意识(诸如观察视角的主体性、描写叙事的主体性、自我反省的主体性、文学话语的主体性)仍是占有主导地位的。因此,在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中,人类至上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理念普遍受到强烈的怀疑和深度的解构,人类非/去中心主义、人类主体意识得到初步的实验和部分的提倡。从人类中心主义转向人类主体理念,这或许是动物文学、动物批评、生态批评等学科领域的重要发展方向之一。
从跨学科角度而言,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中的动物书写,既是文学审美与知识科普的核心对象,也是文学征候性与动物思想史的叙事载体。经由动物学、博物学、文学、历史学、政治学等诸多学科和领域的交融会通,加拿大英语写实动物文学所关切的不仅仅是何为动物、动物怎样、动物何为的缘由,更是人之根由的确立、人类理念的演变、人类与动物分野的生成、人类动物思想的形成。这也许正如著名哲学家和思想家尼采在《朝霞》中所言:“正义、明智、节制、勇敢,总之,一切我们所谓的苏格拉底美德,其根源都是动物性的,都是促使我们寻找食物和躲避敌人的同一种本能的产物。只要我们记住,万物之灵的食物种类越多,他对于什么对他有害的观念也就越高级和越精微,那么,把整个道德现象说成是动物的也许并无不妥。”(《尼采注疏集:朝霞》,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年版)
总而言之,在数万年的历史进程中,动物与人类之间形成了复杂而密切的多样关联。英国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布莱恩·费根(BrianFagan)在《亲密关系:动物如何塑造人类历史》中写道:“我们人类与各种动物亲密相处的时间已超过万年,这些动物有大有小,有哺乳动物和无脊椎动物,有食肉动物,也有与世无争的羚羊。我们最早的祖先是弱肉强食法则下的捕食者——既是猎人也是猎物。在数万年的时间里,他们积累的知识令人惊叹——懂得各种动物的习性。”在日常生活经验和科学技术进步的基础上,人类不断驯化、役使各种动物,观察、研究和掌控不同动物及其基因,这既改变并形塑着人类与动物的既有关系,也推动并塑造着费根所谓的人类历史的现在与未来:“从动物身上获取食物以及用动物做活体解剖成为19世纪的突出问题,并延续到20世纪。然而,只是到最近几年,对动物权益越来越多的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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